一個個送上出租車，挨著個兒地揮手道別，鄭策看到許言給每個人手上塞一封利是包。車馬費。他猜測，從今晚宴請的規(guī)格看，最少也要200元。 

 許言輕描淡寫地笑笑，說，差不多。 

 每個包里500塊。 

 4 兩人去結帳。鄭策知道程英看到他為什么會有那種反應了。 

 今天花了小三萬。 

 鄭策惴惴地看許言開好發(fā)票裝進包里，兩個人肩并肩地走出酒店，心底最后的一些兒戒意也飛去不見。我該負擔一些。他的西裝內(nèi)袋里裝著那一萬塊。 

 許言笑，你就當搭了一次我的便車。 

 這是一九九六年的秋。地處西北的這座首府城市公務員月收入尚不足千。鄭策這趟車搭得順風順水。 

 分手時許言誠心誠意地提醒說，除非開學術會議，一定不要穿得這么正式，尤其是在醫(yī)院，越不引人注目卻容易做事。他抻抻鄭策的西服，這么熱的天，你也不怕出痱子。 

 兩個人都笑。 

 笑完了,鄭策認真地問，為什么幫我？ 

 許言更認真，你們寶氏的夏總，那是我的老領導，是他帶我入行。 

 從那一天起，鄭策就知道，許言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。 

 一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一定會是一個好人。 

 一個好人通常有一顆善良或者說是脆弱的心。 

 5 鄭策對和許言的相識記憶猶新，因為那是他在那倒霉的一天里看到的第一個微笑。從某種意義上講，因著許言，鄭策才開始在藥界真正的工作。 

 許言是德國安健醫(yī)藥公司駐地辦事處經(jīng)理。如果說鄭策所在港資寶氏制藥在中國還算有些知名度，那么德國安健卻是在業(yè)內(nèi)世界排名居前。鄭策受聘到寶氏公司下設辦事處任銷售主管尚不足月，連兵帶將就他一人，和兵強馬壯占盡天時地利的許言當然不能比。 

 此前整整兩周，從沒接觸過藥的鄭策感覺象是老虎吃天，連問都不知道該問誰該怎么問又問些什么。每天就坐在辦公室聽電話留言，夾生的鳥語普通話在空蕩蕩的屋子里回響，聽得他骨頭缺鈣。鄭策甚至想，這份工作他其實干不了，他一定堅持不下來。 

 假如命運沒有安排許言出現(xiàn)，那么鄭策只能出局。 

 6 夏天是用藥淡季，自然成為聯(lián)絡感情鋪墊通路的好時機。慢慢上道的鄭策不假思索就選中為民眼科醫(yī)院。都知道飛行員是用金子堆出來的，專門負責飛行員眼睛的醫(yī)院那就是金剛鉆。于是為民眼科醫(yī)院聲名赫赫。盡管地處城邊兒，可求醫(yī)者趨之若騖，應運而生的旅社飯館花店如雨后春筍，對帶動方圓幾公里地面兒經(jīng)濟發(fā)展有不可磨滅的巨大功勛。 

 為民眼科醫(yī)院高大威嚴的玻璃幕墻在陽光照耀下晃得人眼暈，在制藥公司眼里就是一塊灼灼閃光的超級大蛋糕?？梢韵胂?，這里抗菌素和消炎藥的用量一定大得嚇死人。只要能在這塊蛋糕上下去刀,肯定不愁溫飽。 

 寶氏公司初來乍到，所有產(chǎn)品在這里都是空白，如果能拿下為民眼科醫(yī)院，對鄭策而言那就意味著兩個字：成功。 

 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外，鄭策再檢查了名片和邀請函，深吸一口氣，屈起手指，叩響那扇沉重到幾乎黑色的橡木門。 

 二十分鐘后，有人從這路過，好心地告訴他，院長不在。 

 首戰(zhàn)受挫，鄭策有種不妙的感覺，鼓起勇氣，按原定計劃找藥劑科主任辦公室。和高高在上的院長辦公室不同，藥劑科主任辦公室就在門診大樓第四層，門四敞大開著，里面?zhèn)鞒鰜淼膭屿o聽上去象演一部情景喜劇。鄭策看見一層子人滿為患。墻上形形色色滿滿當當?shù)难劬D片，纖毫畢現(xiàn)，任何角度看那些眼睛都在注視你，認真專注毫無表情和感情沒有溫度和變化。鄭策的汗就下來了。